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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四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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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月裏最熱鬧的,其實莫過於元宵。尤其是女眷們,平日裏不常出家門,元宵夜裏卻可以出門看花燈,那是難得的熱鬧。去年元宵因著有國喪,花燈都未掛,今年各家憋著股勁兒,都拿出了最好的花燈,女眷們更是紛紛出門,真是滿城火樹銀花,金吾不禁。

不過今年平北侯府並沒很湊這熱鬧。郁柔還小,沈宜織可不敢隨便帶她出去,自然自己也就出不去了,在家裏紮了幾盞花燈哄著女兒玩。何況今日元宵,城中免不了有火燭之事,郁清和掌管五城兵馬司,這時候自是不能懈怠,到衙門裏當值去了。他不能同行,沈宜織就更沒出去游玩的興致了。

郁清明倒是早早就出了門,卻不是陪著孫氏,正不知找哪個狐朋狗友去了。孫氏往年對這些花燈最是有興致,今年卻因著孟玉亭有孕,竟留在家中也不出去。倒是大房裏,冷氏和張氏樂得要了馬車,帶著一群孩子出了門。

“三奶奶對孟姨娘竟是真上了心,拿出私房銀子來替她補身子呢。”青棗兒一邊研墨,一邊滿臉的不可思議。

“所以說孟姨娘是個聰明人。”沈宜織微微一笑,“不愧是在世子爺書房裏伺候了一年,這研墨的姿勢是地道了,可不知學會寫字了沒有?”

青棗兒忸怩地道:“也學了幾個字,只是寫得實在難看。”連忙又表白,“認字倒是識得三四百個了,如今家常的賬本子也能看看。”

“大有進步。”沈宜織笑著誇獎,“只是世子爺許你看的東西再看,不許你看的,可不許擅自窺探。”

青棗兒恨不得包拍胸脯:“奴婢斷不會違了規矩的,少夫人放心!”

郁柔手裏抓著筆,很好奇地瞧著她,轉頭問沈宜織:“母親,書房是哪裏?”

“就是你爹爹在外頭寫字的地方,等你大了就能去找書讀。”沈宜織擦去她臉上濺的一滴墨漬,“你寫字快把自己寫成小花貓啦!”

郁柔不同意:“妹妹才是小花貓。”如今郁朵已經快一歲了,已經能搖搖晃晃站起來,平常爬得飛快,抓住什麽都想往嘴裏放,不讓放就咧嘴哭起來,拿小手把臉抹得黑一道白一道。沈宜織常笑說這是花貓臉,想不到郁柔就記住了。

郁朵坐在床上,奶聲奶氣地抗議:“姐——貓——”

沈宜織樂得哈哈大笑:“你們姐兒倆啊!”正說著呢,就聽外頭亂糟糟的,聲音且極大,不由得吃了一驚,“這是怎麽了?誰在外頭喧嘩?別嚇著了姐兒!”

青棗兒急忙跑出去,好一會兒才回來:“少夫人,是外頭街上著火了,全亂了!*奶護著幾個哥兒姐兒回來,身上衣裳都破了,咱家的馬車都擠壞了,周姨娘到現在還沒找到呢!”

元宵節的踩踏事件十分嚴重,足足的折騰到天色將明,郁清和才滿面塵灰地回來。沈宜織迎著他,先遞了杯溫水,又遞了條熱毛巾,等郁清和擦過臉重重坐倒在椅子上,才輕聲道:“先喝碗粥墊墊,再洗個澡罷,能睡一會麽?”

郁清和搖了搖頭:“這次的事太大,怕是天亮就要上朝去回皇上的話。”

沈宜織看看沙漏:“還能睡一個時辰,澡不必洗了,能睡一會兒是一會罷。”

“你也沒睡吧?”郁清和嘆了口氣,“此事有些蹊蹺,只怕——”

沈宜織替他捶著已經僵硬的肩頭:“且別想了,睡一會兒再說。”這一夜她也沒睡,事發之時,張氏走得累了,已然回到馬車上歇著,雖受了驚嚇卻是毫發未傷的。冷氏就沒那麽走運,幸而身邊有不少丫鬟婆子,好容易護著一群孩子跑到人少之處,卻是鞋也踩掉了,衣裳也扯歪了。最倒黴是周姨娘,帶著郁梅跟大部隊失散了,到了後半夜才被人送回來,腿被踩斷了,臉也擦傷了,倒是郁梅被她死死護在懷裏沒受什麽傷,卻嚇壞了,到現在還哭鬧不能入睡。這次的事,實在鬧得太大了。

郁清和匆匆倒頭睡了一個時辰,就起身去了衙裏。這邊沈宜織又張羅著請大夫熬藥,忙個不停。二房那邊鬧得不輕,郁清風責怪冷氏不該扔下周姨娘母女兩個自己先跑,冷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,摔了一地的東西,把侯夫人和沈宜織全部請過去評理:“我連她生的柏兒都護著回來了,為了孩子險些被踩死,到頭來竟成了我的錯!哪家姨娘出門不緊跟在奶奶旁邊,偏她帶著梅兒自在,如今出了事,梅兒嚇得失了魂,我還沒跟她算賬,倒調唆著大爺罵起我來!既這麽著,何不拿一紙休書來休了我,就把她扶了正便是!”撞頭打滾,只要一紙休書。

張氏急得頭上冒汗。這個兒媳她也並不十分滿意,然而畢竟是生了兩兒一女的,只要沒有犯了大過,哪怕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能休,何況只是為了一個姨娘。再則,把姨娘扶正什麽的,這等事只有那些商戶之家才會做,官宦人家若將妾扶正,那是要被參的!張氏還想著將來兒子能做官呢,哪裏肯這樣的授人以柄?但冷氏竟像是鐵了心,非要一份休書不可了。郁清風開始暴跳,後頭也沒了主意,只能坐在那裏喘粗氣。

沈宜織冷眼旁觀。今日周姨娘遇上這事,八成冷氏是有順水推舟不管她們母女的情況,但為什麽把將來要分家產的庶子反而救回來了呢?是為了遮掩,還是有別的用處?不過周姨娘這件事實在做得不聰明,毫無證據就指責主母,看來這次只怕是難以善了了。

果然,冷氏口口聲聲就要休書,郁樞郁榮這兩個大點的孩子圍著她哭,冷氏幹脆也大哭起來:“我可憐的孩兒啊,娘是沒福,為了個賤婢在這家裏連立足之地都沒了。拼著命救了你們弟弟出來,還要被指責說不救你們妹妹!樞兒啊,你是嫡長子,將來沒了娘,你就得照顧妹妹,可要記著娘啊!”

張氏聽得眼角直抽。冷氏這話分明是讓郁樞記得這仇啊!這將來哪裏還有平安日子過?郁樞是嫡長子,將來記恨著弟妹,哪有郁柏郁梅的好日子過?只得罵郁清風道:“豬油蒙了心了?說的都是些什麽胡話!還不快給你媳婦賠個不是?”侯夫人也幫著勸。

冷氏哭道:“伯母和婆婆也不用勸,大爺縱然沒這心,被人挑唆著也有了。此時縱然給我賠了不是,將來天長日久的再被人挑唆著,只怕還要種下毒呢!與其將來我不明不白地遭了禍,不如趁今日就走,倒也明白。”

張氏恨得不行,怒聲道:“把周姨娘拖出來掌嘴!誰許她調唆主子的!”

郁清和剛要攔,冷氏已經哭道:“婆婆千萬別這麽著,這若是打了,回去她還不更調唆大爺恨著我了?橫豎是我這些年生兒育女勤儉持家的錯了,大爺這裏只有周姨娘一個知冷知熱的,自是沒我的地方了,我走就是!只恨我娘家離得遠,沒有替我做主的人。”

張氏臉上陣青陣紅。當初娶冷氏,也算是能替郁清風挑到的最好的親事了。這些年來,冷家一直在外任上,雖然冷家老爺子過世之後子弟們的官職並不高,但仕途穩定。反觀郁二老爺,雖然一度借著侯爺兄長的春風外放知府,卻因為自己的原因不但丟了官,還險些得罪,如今已經是個白身了,郁清風更不必說,連個進士都還沒考取,說是侯府的少爺,其實人人都明白,這侯府二房根本無財無勢。倘若真讓冷氏鬧著回了娘家,冷家焉肯善罷幹休?當初把冷氏嫁進來圖的也是沾沾侯府的光,可是這光——將近十年了還真沒沾到多少。張氏一咬牙:“那就打板子,打得她長長記性!”

冷氏冷笑道:“如今她腿斷著呢,再打板子,萬一打死了,大爺又要把罪過按在我頭上。”

“那你要怎樣?”張氏也沒咒念了,“莫非你要發賣她?”按說周姨娘這樣調唆主子夫妻不合,賣了也就賣了,可是她到底還生了一雙兒女呢。

“賣了自是不能,”冷氏眼看自己穩占上風,捋了捋有些蓬亂的頭發,“到底還有哥兒姐兒呢。只是她這樣的狼心狗肺,我委實不敢留她在身邊,正好身上也有傷,就叫她去廟裏住著養養病,念念經去去心魔罷。”這就是要讓周姨娘出家了。

郁清風瞪圓了眼,正要高聲斥罵,冷氏已經向著張氏拭淚道:“我知道大爺身邊伺候的人不多,待周姨娘去了廟裏,我自當再給大爺仔細挑幾個人。”

沈宜織一直在一邊冷眼旁觀,這會兒見郁清風張開的嘴又閉上了,忽然覺得一陣好笑,說不上是替周姨娘可悲,還是覺得郁清風可鄙,眼看大家似乎都是要偃旗息鼓的模樣,便起身道:“若無別事,我先回去了,一會兒管事媳婦還要來回話。”懶得再看這些人的嘴臉,抽身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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